今天就戒酒

鸽子精

【蔺靖】事不过三 17-18

* 预警见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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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蔺晨得了一坛酒,一坛上好的酒,一坛大梁皇帝赏赐的上好的酒,但是他没有喜形于色,因为他没喝到。酒送到琅琊阁的时候还是春天,蔺晨知道自己有了这么一坛酒的时候却已经到了秋天。

 

梅长苏的身体好了很多,这日蔺晨早上给他把了脉,几乎要哭了。一个月前,蔺晨就觉得梅长苏大概是挺过去了,但是他终究是不放心,他一点风险都不敢冒,一来是对好友的关切,二来也怕了给某人带来一场空欢喜。于是他沉着脑,吊着心,又观察了这一个月,反复确认了梅长苏的脉象除了虚弱一点,到底是与常人无异,寒症被彻底祛除,一把抓了梅长苏的手。

梅长苏奇怪地看着他扯着自己兀自发抖,自觉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不禁奇怪。

“怎么了?”

“你……”蔺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

“哈哈哈哈你大爷的!”蔺晨忽地仰天大笑,“琅琊神医榜也该改朝换代了!火寒毒都解了,小爷我才是天下第一神医!”

梅长苏笑了,真正如释重负的笑:“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个琅琊神医榜?”

“那自然是因为没有公布!”蔺晨神秘兮兮地笑道,“如果发布出去,这些大夫的门槛都要踏破,然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纵使医者仁心,能救的人也是有限的,公布出去,彼此都是徒增烦恼,不如随缘去吧。”

“如此说来,我算是有缘了。”

“岂止是有缘!”蔺晨拍案道,“你或许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才身中这天下第一奇毒,但也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有我这天下第一神医为友。”

天下第一神医,又岂是天生的呢?梅长苏看着自己这一年多来消瘦了许多的好友,心中自是感动。他本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体状况,令景琰知道后徒增愧疚,待到大败渝军之后,便自导自演了一出“战死沙场”的戏码,连带蒙挚和江左盟的人都一并瞒着,只想来马革裹尸当是比油尽灯枯更好的归宿,没想要蔺晨竟硬是追来救下了自己,还与自己一并滚下了山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后了。

“冰续丹激发了你的潜能,重塑你破败的身体,却又以自身的毒性重新蚕食,原本当是无药可救的。但是没想到火寒毒无解,冰续丹之毒却有解。”蔺晨笑道,“因为冰续草实在是太难得,就算千辛万苦寻到,也是用来做药引的,没有人特意拿它来练毒,便没有人想过解它的毒,我虽然考虑过这种可能,但是前无经验可循,手无多余材料可试用,自然是不得要领,没想到竟在大渝找到出路。”

梅长苏醒后,蔺晨把他按在床上给他解释。蔺晨二十多岁的年纪,在药道上便已经让晏大夫心服口服,甚至青出于蓝,说起来也不止是天赋异禀,还是有几分药痴属性的。梅长苏听着蔺晨滔滔不绝越来越兴奋,自己其实云里雾里。

小半个时辰之后,说得来劲的蔺晨才反应过来梅长苏看着他的眼神正无声地询问着什么,摸了摸鼻子。

“你已经晕了小半年了,他们都以为你死了……”话没说完,便气不打一处来,“说来也是你小子下手太快,明明冰续丹的药力还没耗尽,先着急着安排身后事,带我安顿好你回到军中,好家伙,不过几日的时间,全天下都知道江左梅郎战死了!我这吊着你半口气,也没有把握能吊上几日,你说是让我说出来还是不说出来!”

梅长苏眨眨眼睛,表示无辜,蔺晨最终也是拿他无可奈何,开始跟他絮叨众人的去向。甄平在军中供职,黎刚则是回廊州打理江左盟了,飞流被蔺晨托付给琅琊阁的雅袖照顾,因为他哭闹着要苏哥哥,蔺晨便告诉了他真相,他懵懵懂懂知道梅长苏没死,只是说出去也没有人信罢了,还有,还有金陵的太子殿下。

“太子妃大概已经快生了……梁帝病重,新朝应该不远了。”蔺晨道,“得了你战死的消息,他悲痛不已,我曾想过几次要不要告诉他,但是……最初是我没信心,后来倒是越来越难开口了。”蔺晨在梅长苏面前难得地露出一副无措之貌,“如今你醒了,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一半,我,我想着,最近可以通知他们了吧。”

梅长苏看着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梅长苏的一生几乎有一半的时间是一只脚踏在鬼门关里的,如今捡回了一半的命,另一半却还是被阎王捏手里呢,如今赤焰昭雪,他自是不愿意再拖累别人。

蔺晨知道他的心思,便也没有多说,只是叹气道:“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把你治好,让你放放心心、坦坦荡荡地回去见他们。”

如此一来,寒来暑往,一年的光景过去了,蔺晨才终于下了这个判决。

“当初把琅琊阁托给雅袖,说的是一年换我无条件满足她一个要求,如今都许出去两个了,再拖下去小爷我还得再赔一个给她。”

梅长苏素来知道治理蔺晨这件事情,雅袖敢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连蔺阁主也得甘拜下风,如今心情轻松了,不由奇道:“说来我还没有问过你,雅袖小姐可是抓了你什么把柄?你为何这样怕她?”

“呸!”蔺晨干脆道:“小爷我光明磊落,从来就没有什么把柄!我也不是怕她,我不过是照顾她是个女子罢了!”

梅长苏却没有放过他微红的耳尖,心下揣摩一番,便下了结论:怪不得蔺少阁主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原来是恋姐啊!便也没有说破,只是摇头笑笑,直看得蔺晨头皮发麻。

“你小子又在心里打什么阴我的鬼主意呢?”

“哪里哪里,我只是想,这些日子,实在是苦了你了,大恩不言谢。”

害你跟心上人天各一方,放心,哥哥我回去定想办法撮合你们。

梅长苏嘴角上扬,蔺晨却觉得脊背发凉,总觉得要倒霉,哼了一声,夺门而去。

 

既然交了权出去,蔺晨自然是乐得轻松自在,也不管雅袖来信杂七杂八的怨声载道,只捡了萧景琰的消息看看。萧景琰说来性子纯正耿直,到底也是聪明的,作为太子监国一年,处理政事已经是手到擒来,还不待新朝确立,朝中风向已经大有不同,登基之后更是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其实蔺晨心里有几分惊讶,他自是知道萧景琰战场上的能耐,却没想到他在处理朝中关系的时候竟能得心应手,毕竟萧景琰的夺娣之路是梅长苏铺的,一边觉得意料之外,一边又觉得情理之中得欢喜。

蔺晨在梅长苏面前拆了信鸽脚上的字条读出来的时候,梅长苏总是露出一副很欣慰的表情,令蔺晨拿白眼翻他:“说起来萧景琰也是你的表哥,如今倒是你看上去像他的老妈子似的。”

梅长苏笑道:“小的时候净是他照顾我了,不知道帮我背了多少锅,受了多少罚,如今算是我还他的了吧。”

“哦?我们这位冷面王爷,不对,现在是冷面皇帝了,竟然还是个照顾人的?”

“你不知道,”梅长苏身体好起来之后,越来越喜欢跟蔺晨念叨一些以前的事情,“说起唠叨,没有人比得过景琰,他自是打小崇敬祁王兄,什么都跟祁王兄学,自诩是个哥哥,便对我们管东管西,我最初还真的有些怕他,后来发现他向来是虚张声势的,便吃准了他面冷心热,心肠软,哪里还怕他了。豫津、景睿这些更小的才是连冷面都没有,豫津那个小机灵更是得了他的宠。”

蔺晨表情奇怪地笑笑:“所以你就吃醋,把人家绑到树上去?”

梅长苏看着他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可吃醋的,我真是巴不得他换个人唠叨,你是不知道豫津那孩子小时候多熊,估计就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小时候乖得很!”

“呵呵,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不知道多少次想把你捆起来吊在树上。”

“嘿!你就是这么悱恻你的救命恩人的?”

“太吵。”梅长苏言简意赅,“头疼。”

蔺晨摔了茶碗,气哼哼地走了,留梅长苏一个人哈哈大笑。待到跳到院中的树上,才复掏出那些字条来一字一句地反复看。

其实蔺晨对梅长苏,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

从那人这一年小病不断,就不难预料他又是怎般不要命的勤政法。思及此,蔺晨不由地直叹气,虽然吩咐了定期给萧景琰送药,如今那人大抵是皇帝了,很多事情也怕是不像以前那样容易,还是得写信叮嘱一下阁里。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想要亲自到那人面前告诉他,你看,我把你的小殊带回来了,他一定会笑得很开心,说不定要喜极而泣了。也或者,他会迎头给自己一拳,怪他为什么不早说,他便接了这一拳,再转头诉苦,我容易吗我,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然后再看那人怎么来跟自己道歉。啊,如今那人是皇帝了,怕是不能道歉了,如此才是有趣,就是要看他手足无措,才是有趣。

蔺晨每天沉浸在这些胡思乱想中,终于在这个秋天回到了琅琊山。

飞流抱着他的苏哥哥不松手,雅袖则是扭着蔺晨的耳朵不松手。

“你个小兔崽子!说好的一年就回来!这都快两年了!”

“我不是答应你再满足你一个要求了嘛!”

“屁!谁需要你满足我什么要求!你知不知道老娘为了你这烂摊子连婚期都延了大半年了!”

梅长苏听了一愣,眼神复杂地看向蔺晨,蔺晨正在扯着嗓子叫嚷。

“雅袖姐,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能不能斯文一点!”

雅袖修理小少爷,当真是多年没有见的场景了,琅琊阁上下喜气洋洋——地看蔺晨的笑话。当然也有调笑雅袖的。

天南笑得声如洪钟:“还斯文呢,咱们雅袖,照殿红都能一口干干掉半坛!”

“你个死老头活腻了吧!”雅袖一声吼,众人哄笑,除了两人。

“照殿红?”梅长苏微微皱起眉头。

蔺晨则是整张脸都黑了,一把把雅袖扯出了房里。

“照殿红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雅袖不以为意:“你那小皇帝,今年春天送来半坛照殿红给你,反正你也不在,我就给喝了。”

“你!谁许你喝了!那是给我的!”蔺晨第一次对雅袖大怒。

“蔺晨,你清醒一点。”雅袖却毫不畏惧地看着他,像他还是个孩子时一般,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琅琊阁不涉朝事,你忘了吗?”

“我什么时候涉过朝事!我只是认识他萧景琰而已!”

“只是认识?就没有别的什么想法?”雅袖笑笑,“蔺晨,你莫要自欺欺人。”

“我能有什么想法!”蔺晨的眼圈不可控制地霎时红了,“他为天子我为民,你觉得我会扔下琅琊阁去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吗?!我只是想要他很好,只是想做到我能为他做到的一切!难道我不知道等我把梅长苏还到他身边,我们就从此再无瓜葛了吗!难道我不知道我们充其量不过同是梅长苏的朋友罢了吗!难道我不知道我处心积虑、胡思乱想,也不过只能云淡风轻地见他一面!我们之间不过只有这么一点东西罢了!你凭什么连我们之间这一点小联系都剥夺!”

雅袖看着他连珠炮一般爆发,却始终平静,带他声音开始发颤了,才一脸怜惜地看着他:“你这傻孩子,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未来的阁主大人,就只有这点志气吗?”

“我们都是傻的,当初不是你这样告诉我?”

雅袖暗暗叹气,只怪自己年少的时候少女心事无人吐露,便时常扯着这小少爷念叨,竟让他当了真,更怪自己那时不知道蔺晨倾心的是这样一个麻烦人物,脑子进水地告诉他什么爱了就是爱了的屁话,无奈地抬手照着蔺晨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老娘因为你,不仅挨了蔺老头的骂,还照看了琅琊阁一年多,婚期也给你耽误了,如今喝了就是喝了,你想把我怎么样?”

蔺晨火气消了之后,便只能委委屈屈地看着她,她只能妥协。

“也不是全喝啦,今夏那小皇帝又前后送过两次,都给你留着呢!还有,送来的信我可也没拆过。”

蔺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待到酒坛拿在手中的时候,蔺晨狐疑地看向雅袖,雅袖还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赶紧澄清。

“我可没动过啊!送过来的时候就是半坛,说不定是那小侍卫路上偷喝了吧!”

言毕,便甩甩袖子走了。

雅袖回到正厅的时候,大家已经散去准备晚宴了,梅长苏正在桌前烧水沏茶。雅袖一改泼辣随意,正经道:“梅宗主,我已经通知贵盟黎宗主来会,今晚应是会到了,我怕你有什么特别的安排,没有告诉他事由,也告诉他不要带太多人来。”

一声梅宗主叫出来,就显得有些生疏了,梅长苏虽然跟雅袖没有与蔺晨这般关系亲密,但是琅琊阁本就多是随性之人,自己在琅琊阁住了那么久,一声“长苏”还是叫得的,以往也都是这样叫的,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困了蔺晨这些日子导致雅袖接锅这件事惹到了这位,只能连忙拱手道:“如此甚好,雅袖姐有心了。”

如若以往,以梅长苏之谨言慎行,当是就此打住,但是如今梅长苏毒解心轻,又跟蔺晨厮混了一年,到底恢复了一点以往的性子,竟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不知小弟哪里惹雅秀姐不快,还请雅袖姐明示,小弟一定痛改前非。”

如此一来,惊讶的倒是雅袖了。

“几年不见,林少帅倒是颇为油嘴滑舌了!”

“不敢当不敢当。”梅长苏尊是笑得温文尔雅,眼睛里却都是俏皮。

雅袖最是爱逗弄这样的小孩,不禁来了兴致:“长苏不要怪姐姐我偏心啊,到底小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还是要向着我们小少爷多一点了。”

“那是自然,”梅长苏点头,“是长苏连累蔺晨受苦了,姐姐生气也是应该的。”

“唉,苦不苦,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初听说情敌是你,我就觉得不好了,那个混小子端是爱卖弄风流,其实傻得很,哪能斗得过你!”

“?????”

梅长苏愣了愣,竟没能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待到雅袖也不理他,摇着头念念叨叨地走了,才隐隐回忆起几年前的江湖流言,不禁一捶手。

“难道蔺晨心悦之人真的是宫羽?”

 

18

蔺少阁主心里苦。

他辛苦了将近两年,捞回了梅长苏一条命,奈何故友没一个领情的,一个个哭完之后都来数落他瞒而不报,梅长苏那个没良心的,却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就知道笑,自己如今的下场还不都是因为他当初那一出戏?

梅长苏也知道大家的埋怨只是一时的,每一个人心里对蔺晨都是说不尽的感激,果然几天功夫,江左盟又忙不迭地来给琅琊阁送礼了,看着一堆堆箱子抬进琅琊阁,蔺少阁主又头疼了。

“不用你们给我送东西!赶紧把你们麻烦宗主接走!病都好了还赖在我这琅琊阁做什么!”

蔺晨这几日已经被闻讯而来拜访的故人们打扰得不厌其烦。

“如今我已经是江左盟的宗主,宗主说想让我把这个宗主继续当下去,宗主不想再为世事烦扰,我们也乐得他轻松逍遥,盟中还有事务,我们也不能耽误太久,宗主就托付给蔺公子了,我作为江左盟的宗主,自然要代表弟兄们把礼数尽了,更何况蔺公子是宗主的救命恩人,如此恩情,无以为报,我……”

“行了行了行了!”蔺晨拿扇子把他打住,“左一个宗主,右一个宗主,你们到底谁是宗主!”

“这……”

蔺晨当然明白黎刚的意思,根本不给他解释的余地,就甩着袖子,长苏长苏地喊着去找梅长苏了。

 

梅长苏正靠在案上读书,蔺晨拿袖子揣着手,往门上一靠。

“长苏,你不回廊州了?”

“黎刚都跟你说了?”

“那你什么时候去金陵?”

“我去金陵做什么?”

“去见萧景琰啊!”

梅长苏这才抬眼看他:“如今蔺少阁主直呼天子名讳是越来越顺嘴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蔺晨也不管他阴阳怪气,凑过来坐下,“你不打算告诉萧景琰你还活着?”

“这件事情我也已经犹豫了很久。”梅长苏这才叹气,却只轻轻道,“往日不可追。不管是林殊还是梅长苏,都已经活得尽兴,也活得疲惫了。我只是想要重新开始,做个简单的人。不想再跟故人扯上什么关系了。江左盟这边,黎刚却是还处理不来,所以才叫他来嘱咐几句,原想告诉他一个人就算了,谁想到他的嘴这么快……金陵那边,景琰已经如鱼得水,我又何必再去惹他伤感。”说完,梅长苏把手中的书卷放下道,“正好,我打算起个新的名字,你来帮我参谋参谋。”

蔺晨被他三言两语气得差点没一仰头栽过去,林殊、梅长苏、苏哲,三个还不够用的?还要起个新名字?你是精分上瘾了吧!蔺晨拿扇子指着他大骂。

“参谋个屁!我看张三李四就挺好!”

谁知梅长苏恍然大悟状:“蔺少阁主有理,我既然想要做个普通人,便应该起个普通的名字,那便叫苏三吧!”

屁!不还是苏!

 

梅长苏不回廊州也就算了,还抵死不许蔺晨传消息到金陵。蔺晨实在是摸不透好友的心思,只得去找心思细腻的雅袖,雅袖却给他一个白眼:他梅长苏跟萧景琰的事情,关你屁事?他说不说都是他乐意,你现在有工夫多管闲事,不如去把积压的工作做了!

蔺少阁主心里苦。

雅袖明明是代理阁主,却不好好做事,不知压了多少不紧急的事务,如今倒是一甩手没了影踪。蔺晨这下刚回了琅琊阁,便就要去趟南楚,接下来还有北燕、夜秦……行程都排满了,倒还真没有时间带梅长苏回金陵了。他在心里默默算计了好几个梅长苏不让萧景琰知道他还活着的理由,却不敢跟梅长苏确认,有的是怕伤了好友的心,有的是怕伤了自己的心。

说到底,他自己也是有些怂的。

萧景琰写信说,一日在马场纵马,忽觉天地浩荡,当不将心拘泥于一方,故人已逝,前路依旧漫漫,待其上下求索,今日一醉方休,从此励精图治,却无人相和,只觉他可以体其心意,故愿与其共饮一坛。

蔺晨心里有酸有暖,只是这酒,蔺晨到底是没有喝到。夏天送来的两坛,没有带书信,从送来的日期上推算,应分别是为了萧景琰和林殊的生辰。

这人大概是寂寞极了。

可是蔺晨毫无他法,他既劝不得梅长苏,又不敢轻易找萧景琰,自己更是分身乏术,自麒麟才子之后,琅琊阁的声名愈盛,自然麻烦也就愈多,蔺晨此番回阁,原本还会在各大据点出现处理事务的蔺阁主竟是彻底没有踪影,新事压旧事,又有些担心地寻找蔺阁主的踪迹,蔺晨当真是忙得脚不离地。

在大渝的时候,每天都想着见了萧景琰该是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如今回了大梁,倒是近乡情怯,一拖再拖,直到那该死的苏三竟已经在琅琊阁谋了个职位,每天忙得不亦乐乎,一路升到了蔺晨的副手,蔺晨自己也已经把四方各国跑了个遍,蔺晨竟还没有真的到金陵去哪怕一次。

转眼已经第二年盛夏,蔺晨终于在一边境小城找到了蔺阁主。

蔺阁主一身农民装扮,扛着个锄头,牵着头牛,却不忘在腰间别着把扇子,看到他也不吃惊,眉眼带笑,第一句就是:“我儿,爹要当爹了!哦,我的意思是,你要当哥了!”

蔺晨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跳起来跟蔺阁主干了一架。

蔺阁主一个人把蔺晨拉扯大,如今蔺晨独当一面了,才有时间搞些风花雪月,蔺晨自然也不是气他给自己找了个娘,但是蔺阁主这般自己沉溺温柔乡,害他忙得连自己心上人一面都见不得的行径,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

蔺阁主倒是有理,瞪着眼睛:“我蔺家九代单传,好吧,没有九代也有二三四五六七八代了,谁成想到你这里竟出了个龙阳之好的,老夫我也年纪一把了,当然得抓紧时间啊!”

我呸!蔺晨心里骂道,我喜欢萧景琰这么多年了,怎么不见你早抓紧时间!你个见色忘义的老头子!

毫发无损的蔺阁主亲热地揽着挂了彩的蔺晨的肩——姜还是老的辣,蔺晨再青出于蓝,也翻不过蔺阁主的五指山。

“走,儿子!带你见见你娘!”

“滚滚滚!”蔺晨瞪眼睛,复又想到,“你不反对我喜欢萧景琰了?”

“谁说我不反对!”蔺阁主老脸一拉,“你搞断袖我可以不管,要是想当年祁王在世,你找个闲散小郡王也勉强可以忍了,如今那人已经是当今天子,你还执迷不悟吗?”

“我当然也没有这般看不清楚形式……”蔺晨摸着隐隐作痛的脸,含糊道。

“我儿,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看长苏就很好,听说他跟你厮混一年之后已经铁了心跟你在琅琊阁了?”

没见过这般明知道是情敌还乱点鸳鸯谱的!

蔺晨这下才是真毫不留情,一弓身把跟自己勾肩搭背的老爹摔了出去。

 

琅琊阁最近又出了自多年前少阁主为追心上人被蔺阁主打断腿之后最大的八卦:蔺阁主老牛吃嫩草,跟前代理阁主雅袖凑成一对逍遥去了,少阁主不远万里追去,反对无效,还被蔺阁主揍了一顿,狼狈回阁。

蔺晨见到“娘”的那一刻是傻眼的,一年前还是姐呢,一年后怎么就差辈儿了?此时再想起自己从小到大被雅袖收拾的场面,指着两个人声音都在打颤:“你们两个,到底从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雅袖倒是一脸云淡风轻:“就你搁大渝的那一年啊!”

于是蔺晨再见到梅长苏的时候,恨不得拿眼神把自己好容易救回来的人掐死。

蔺晨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好友如今闲下来之后,也有了一个乱点鸳鸯谱的新爱好。梅长苏就蔺晨到底是倾心雅袖还是钟情宫羽已经编排出了好几个版本的虐恋情深,在数次试图撮合蔺晨和宫羽而蔺晨毫无反应之后,已经暗暗站了姐弟恋的剧本,就等着雅袖回来放大招给好友助攻呢,谁知……

梅长苏看蔺晨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两个人相视无言,梅长苏正想要宽慰蔺晨几句,蔺晨却先拍了桌子。

“梅长苏!我是不是上辈子跟你有仇!”

“少阁主此言何意?”梅长苏自从化名苏三在琅琊阁任职,便一口一个“少阁主”喊得顺口极了。

“明天!明天就给我收拾行李滚回廊州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梅长苏脸一黑:“蔺晨,你情场失意干嘛赶我走?”

蔺晨根本没听清梅长苏说什么:“好!那就不去廊州去金陵!”

梅长苏不懂蔺晨的脑回路:“怎么又扯到金陵?”

蔺晨也不懂自己的脑回路,他现在只是觉得诸事不顺,非要把这一年来的种种剪不断理还乱快刀斩乱麻不可:“我不管,明天就跟我走,你要是不从,我就拿绳子把你捆了送去,正好送萧景琰当生辰贺礼!”

说完倒是长袖一挥,留梅长苏一个人莫名其妙了。

 

很多年后蔺晨与梅长苏为友的这些年,仍然觉得自己是上辈子欠了梅长苏的,而且一定不是一笔小债,不然为什么原本已经到了摊牌前夕,自己正在琅琊阁门前的树上坐着,看着西山斜阳兀自伤感的时候,偏偏那个身影就飞驰而来,把自己的隐瞒亲自戳穿呢?

————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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